楚垂容走在前面,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饱经风霜却绝不弯折的寒梅。方才在梁时木和言玉面前爆发的情绪,此刻已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沉寂。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四年非人的折磨,早已教会她如何用坚硬的外壳包裹住自己,但有些伤口,一旦被触碰,依旧会撕心裂肺地疼。
温辰屿落后半步,沉默地跟在她身侧。他没有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用自己的存在,为她隔开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和潜在的恶意。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孤绝的气息,像是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夜风带来一丝凉意,吹动了楚垂容鬓边的碎发。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肌肤。
“夜深露重,楚姑娘当心着凉。”温辰屿的声音低沉温和,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楚垂容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他的轮廓分明,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心头微动,那层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裂缝,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冻结。
“多谢将军关心。”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疏离,“这点风露,比起辛者库的寒冬,算不得什么。”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钝刀子,在温辰屿心上缓缓划过。他想象不出,那样一个地方,四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我让人送了些伤药过去,若是不合用,只管……”
“不必了。”楚垂容打断他,语气平静,“将军的好意,垂容心领。只是,这些年什么样的伤没受过?早已习惯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家里的伤药,想来也是不缺的。”
最后一句,带着淡淡的讽刺。梁府不缺伤药,缺的,是对她这个女儿的半分真心。
温辰屿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心中一叹。他知道,此刻的她,像一只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刺猬,任何试图靠近的善意,都可能被她视作别有用心。他不再多言,只是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响。
不远处的阴影里,言玉看着那两道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处,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痛。温辰屿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有些人错过了,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后悔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方才楚垂容质问梁时木时,那双清亮又带着决绝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心上。那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温顺、怯懦、凡事都依赖着他的垂容妹妹。她变了,变得陌生,却又该死的吸引人。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想追上去,想问问她这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想告诉她,他……他当年或许是有苦衷的。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挪动分毫。他有什么资格呢?当初舍弃她的人,是他。如今看着她身边有了旁人,又凭什么感到不甘?
另一边,梁时木还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楚垂容那句“你敢对天发誓,说你当真不知情?”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不知情?他真的完全不知情吗?
四年前,贵妃小产之事发生后,府里一片混乱。母亲哭哭啼啼,父亲唉声叹气,而梁流徽……对了,梁流徽!他模模糊糊记起来,事发前几日,流徽确实提过几次,说垂容似乎对贵妃近来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忧,还说她私下里配了些“安神”的汤药。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姐妹间寻常的关心。
后来贵妃出事,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楚垂容送去的那碗安胎药。梁流徽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亲眼看见楚垂容端着药进去,还说她神色有些慌张。那时,他怒火攻心,只觉得楚垂容丢尽了梁家的脸,又连累了他们兄妹和流徽的前程,哪里还会去细想其中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