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湍府衙二院的签押房里,神枢九营佐击周文炳正坐在主位上,翻看着长湍府近二十年的府志。在他的身前还有两张左右对立的桌子,两张桌子的后面坐着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那是上面派给他的,会说朝鲜方言的书办。
这两个书办不但会朝鲜方言,还精通算术。周文炳看府志的时候,他俩就一页一页的翻查着长湍府的户版、量案、贡案、仓案等一系列官方文档。他们算盘打得飞快,如果算盘是铁制的,说不定都能敲出火星子了。
签押房里也有几个长湍府本地的官员,但他们没有座位,或者说有座位也不敢坐。从清晨到现在,这几个本地官员就一直垂头站着,别说去坐那几个空着的客座,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太敢喘,生怕低着头的周文炳突然抬头望向他们——上一个被周文炳叫到的人,已经被凶神恶煞的明军士兵左右架着,凌空提到府狱里去了。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那个倒霉蛋的头上大概会多出一长串的罪名。至于仍旧穿着官服列位谁家没有隐过田?哪个没有避过税?掰开屁股蛋子,腚眼儿上不沾屎的才是异类。而那些户版、量案、贡案以及仓案就是他们的屁股。
笃笃笃。
一个算不得十分突兀的敲门声透过半掩的木门,打破了签押房里并不安静的沉默,立刻就把那几个聚精会神胡思乱想的本地官员给吓了个抖擞。
两个书办顿住笔锋抬头望去,但很快又恢复书写。而周文炳则是连头都没抬,只淡淡地说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一个值守门房的亲兵快步走了进来。不过那亲兵还没开口,周文炳就挥了一下手:“若是来陈情的,就叫他下午再来。要是来请我吃饭的,就直接撵走。”
“呃”那亲兵的脚步顿了一下,“请将军恕小人多一句嘴。来人是一个自称新任长湍都护府使的人,他的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官服。”
周文炳第一时间没什么反应,那几个本地的官员也没什么反应。
“他叫什么?”周文炳抬起头。
“叫李曙。”那亲兵回答道。
周文炳点点头,望向右手边的书办。“问那些狗日的杀才知不知道这个人。”
“是。”右边那书办放下笔,用朝鲜方言问为首的本地官员:“外面来了个自称新任长湍都护府使的人,名叫李曙。你们听说过吗?”
为首的本地官员先是一怔,接着转头问身边的另一个官员:“李曙?会不会是那个因为捉虎有功,而升为嘉善大夫李寅叔?”
李曙不算什么大官儿,嘉善大夫也不过是个虚衔。但李曙也还算是名声在外,尤其是万历四十四年担任黄海道谷山郡守期间的捉虎功绩,简直是遍传各处,甚至有人把这事儿编成了话本,说他是什么朝鲜行者当世武松。
“大概是吧。”被问到的官员不敢确定,却还是点了头,“应该没有其他同名的人能骤升到府使这个位置。”
“他不是丁母忧了吗?”另一个官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