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寻常入睡时的黑,而是浓稠的、冰冷的、裹挟着窒息感的深渊。喉间似乎仍有鸩酒灼烧的幻痛,额角撞击的闷响与拂云“自尽”的消息在脑中反复炸开。
意识挣扎着上浮,如通溺水者扑向水面。
首先感知到的是痛。额角钝痛,脖颈被扼紧般的闷痛,还有心口被狠狠剜了一刀的剧痛。拂云…那丫头跟了她三年,虽不算顶尖聪明,却最是忠心赤胆。虐待恐吓?悬梁自尽?是赵珩!他下手竟如此狠绝利落,用一个死人的嘴,将她往万劫不复里推!
冰冷的恨意如通毒藤,瞬间缠紧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睫毛颤了颤,她极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迫使自已先弄清楚身处何地。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丝缝隙。
光线昏暗,只能勉强视物。并非她熟悉的王府寝殿,也非宫中后妃居所。身下是硬板床,铺着粗糙的布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旧的霉味和药气。
这是一间狭小的斗室,陈设简陋,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唯一的光源来自桌上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焰如豆,将熄未熄。
她被安置在这里。是囚禁?还是…保护?
试图动弹,却发现四肢沉重无力,胸口更是憋闷得厉害,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痛苦的喘息。
“醒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冷不丁在角落里响起。
沈薇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去。
阴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挪了出来。是个老太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宫服,面容干瘦枯槁,眼皮耷拉着,几乎遮住全部眼珠,只有偶尔开阖间,泄出一线混浊却锐利的光。他手里端着一只粗瓷碗,碗里冒着稀薄的热气。
“把这药喝了。”老太监将碗递到床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块被磨滑了的石头,“吊命的玩意儿,死不了。”
沈薇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动。这老人身上有种历经深宫磨砺后的死寂,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韧劲。
“怎么?怕咱家下毒?”老太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要你死,你醒不过来。”
沈薇沉默片刻,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额角伤口,痛得吸了口凉气。
老太监枯瘦的手伸过来,力道意外地稳,扶了她一把,将药碗塞进她手里。指尖相触,冰凉粗糙。
碗里的药汁黑漆漆的,气味苦涩冲鼻。
沈薇看了一眼那老太监,他已退回阴影里,重新蜷缩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她不再犹豫,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苦涩味瞬间弥漫口腔,激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却有一股暖意随之散开,驱散了少许寒意。
“这里是…?”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浣衣局后头,没人来的废屋。”老太监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咱家姓常。”
常禄!
沈薇心脏猛地一跳!果然是他!那条线,竟真通到了这里!
她强压住激动,垂下眼,低声道:“多谢常公公…救命之恩。”
“哼,”常禄嗤笑一声,意味不明,“救你?咱家不过是给旧主子还点人情债,顺道…给自已积点阴德,免得死了下油锅。”
旧主子?沈薇心思电转。是了,常禄早年曾在沈家一位出嫁的姑母宫中当过差,受过些恩惠。这层关系极为隐秘,若非她前世无意间翻看宫中旧档,根本无从得知。
“外面…怎么样了?”她问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