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裹着血泪,颤巍巍悬在死寂的殿宇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耳膜。
“公公…王爷…王爷他为何要杀我?”
大太监搀扶她的手臂微微一僵,那双看惯宫闱倾轧的眼神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他并未立刻回答,目光扫过地上被制住、面无人色的死士,以及那柄被侍卫一脚踢开、滚落在地的白玉鸩酒壶,壶身撞击地砖,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王妃伤势不轻,需即刻诊治。”他避开了她的问话,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力度,“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娘娘,请吧。”
两名低眉顺目的宫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搀扶,实则将沈薇的所有重量都接了过去,半扶半架着她向外走。动作训练有素,不容抗拒。
沈薇没有再问,甚至没有再看那鸩酒壶一眼。她顺从地倚靠着宫女,每一步都走得踉跄虚弱,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开出暗红的花。经过那为首死士身边时,她似乎因虚弱而脚下微微一软,袖口极轻地拂过对方被反剪的手臂。
无人察觉。
殿外,火把如龙,映亮半边天际。御前侍卫甲胄森然,已将整个院落围得铁桶一般。赵珩那些黑衣死士如通被拔了牙的毒蛇,蜷缩在角落,被雪亮刀锋逼视着,再无方才的凶戾。
夜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吹得沈薇一个哆嗦,脸色更白了几分。
大太监在前引路,步伐很快。穿过重重庭院,王府大门洞开,门外赫然停着一辆规制远超郡王侧妃的青幄马车,左右护卫皆是大内禁军打扮。
沈薇被扶上车,车内铺着厚软锦垫,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气,与方才殿内的冰冷杀机判若云泥。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视线。
马车即刻启动,蹄声嘚嘚,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车内,沈薇靠着车壁,闭着眼,气息微弱。搀扶她的两名宫女一言不发,如通泥雕木塑。
额角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血已半凝。那冰冷的恐惧并非全然假装,方才生死一线间,她是真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但此刻,在那恐惧之下,更有一种冰冷的锐利在苏醒。
陛下急召…在这个关头…
马车并未驶向皇宫正门,而是绕至僻静侧门,验过腰牌后,悄无声息地驶入。宫道深邃,灯火幽暗,偶尔有巡逻侍卫经过,见到这马车与护卫,皆垂首避让,神色肃穆。
气氛压抑得如通绷紧的弓弦。
最终,马车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宫苑前停下。此处守卫格外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种陈旧的、属于皇权的威压与腐朽气息。
“王妃,请。”大太监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沈薇被扶下车,抬眼望去——“永寿宫”。并非皇帝日常起居的宫殿,而是一处更为幽静、常用于休养或是…秘议的宫苑。
她的心沉了下去。陛下情况,恐怕比丝绢上所言的“昏厥”更为不堪。
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宫人屏息垂首,脚步轻盈得如通鬼魅。浓郁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
她被引着,穿过几重帷幔,直到最内间。
龙榻之上,明黄帐幔低垂,隐约可见一个枯瘦的身影躺在其中,呼吸艰难沉重,如通破旧的风箱。
榻前,数名太医跪伏在地,不敢抬头。旁边,站着几位身着亲王服色、面色凝重的中年男子,皆是宗室亲王或极得信任的宗正卿。他们的目光在沈薇进来时,短暂地落在她额角的伤和狼狈的形容上,俱是微微一怔,旋即又移开,神情复杂。
沈薇垂下眼,依礼跪拜,声音因虚弱而低微:“臣妾沈氏,叩见陛下,万岁…”
“起来吧。”一个略显沙哑疲惫的声音打断了她,并非来自龙榻,而是源自榻旁一侧。
沈薇依言起身,这才注意到,龙榻右手边,设着一张小几,几后坐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