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构筑的这套看似坚固无比、无懈可击的情感堡垒,却在遇到程飞时,猝不及防地、轰然崩塌。
那个小她八岁的男人,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精准地劈开了她所有精心设置的防线。程飞身上有一种矛盾又致命的吸引力:年轻蓬勃的锐气下,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沧桑;商海沉浮练就的世故圆滑背后,又保留着一份奇异的赤诚。
更让她沉沦的是,他们在精神世界的高度契合——对自由的渴望,对庸常的反叛,对生命纯粹体验的追求,甚至在某些隐秘的欲望探索上,都达到了惊人的同步。
程飞的出现,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失控”。
那不再是她游刃有余的游戏,而是一种近乎生理性的迷恋和依赖。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清醒节节败退,那个曾经在情场上睥睨众生的女王,在程飞面前,变成了一个渴望被注视、被占有、甚至患得患失的普通女人。她开始贪恋他怀抱的温度,沉溺于他低沉的嗓音,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心跳失序。这种陌生的、强烈的依赖感让她恐慌,却又无法自拔。
也正因为这份前所未有的投入和失控的占有欲,让她在朗筑国际那场衣香鬓影的酒会上,做出了连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陌生而愚蠢的举动——近乎失态的在杜芳菲面前,以一种近乎原始雌性捍卫领地的方式,宣示对程飞的“主权”。
那一刻,她不再是清醒独立的曹姝华,而是一个被嫉妒和不安烧灼得失去理智的、肤浅的女人。
她以为那是一种宣告胜利的姿态。她以为凭借自己和程飞灵魂深处的高度共鸣,以及那令人沉沦的身体契合,足以碾压那个看起来端庄得体、带着体制内刻板气息的“杜镇长”。
然而,她错了。
错得离谱。
恰恰是她的那番急切而充满攻击性的“宣示”,像一面照妖镜,不仅清晰地映照出她内心的恐慌和不安,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醒了当时同样处于某种情感迷障中的程飞!也恰恰是她的咄咄逼人,让本就处在人生一个艰难的抉择路口的杜芳菲,选择了沉默的退让。
而正是杜芳菲那份带着尊严和隐忍的退让,如同冰冷的水,瞬间浇熄了程飞放纵的火焰,让他骤然看清——那个一直站在他身边,欣赏他、理解他、与他并肩作战、灵魂同样坚韧而高贵的杜芳菲,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无法割舍、不愿放手的光。
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充满讽刺的玩笑。
她精心策划的进攻,成了助攻对手的乌龙球。她以为的胜券在握,转眼间满盘皆输。
从那天起,她就彻底地、完完整整地失去了程飞。
不是输给了时间,不是输给了距离,甚至不是输给了杜芳菲本身。她是输给了自己的傲慢与误判,输给了那份失控的占有欲,最终,输给了程飞心底那份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对杜芳菲根深蒂固的深情。
夜深人静,当她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公寓大床上,望着窗外都市璀璨却疏离的灯火,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回放酒会那晚的每一个细节。
杜芳菲当时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了然和退让的眼神,她已经表现出了放弃竞争,她用不辞而别的方式向程飞宣告了她的抉择,也向曹姝华表明,无意和她较量。
但终究是自己肤浅了,此刻想来,自己的愚蠢如同淬了毒的针,从那天之后的每个夜晚都回细细密密地扎在她心上。而程飞在她宣示主权后,那瞬间变得复杂、继而最终转向杜芳菲的、带着歉疚和某种坚定抉择的眼神,更是将她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太戏剧了。太魔幻了。
曹姝华常常会对着梳妆镜里那张依旧美丽精致的脸,扯出一个凄然的、近乎自嘲的弧度。镜中人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却掩不住眼底深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落寞和难堪。
精心打扮,盛装出席,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女主角。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上蹿下跳、用力过猛,最终只落得个黯然退场、徒惹人笑的小丑。
这盘棋,她下得太急,太想赢,最终却满盘皆输,输得一败涂地,连带着输掉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在感情世界里那份超然物外的姿态。
碗里的排骨早已凉透,凝结的油脂泛着腻人的光。
曹姝华放下筷子,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的令人动容,甚至对着喋喋不休讲着家长里短的嫂子,适时地点头附和,发出悦耳的轻笑。
在外人眼中,她是万人敬仰的女王,但在家里,她对几十年来在家里操劳的嫂子敬重有加。
只有桌下,她搁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柔软的布料里,留下几个新月形的、深陷的凹痕,久久未能平复。
那细微的刺痛感,是此刻她唯一能抓住的、对抗心底那片巨大空洞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