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傍晚,曹家餐厅弥漫着家常饭菜的暖香。
曹姝华坐在哥哥曹国华和嫂子对面,暖黄的灯光柔和地洒在精致的骨瓷碗碟上。她刚夹起一块油亮的糖醋排骨,曹国华的声音便打破了清脆的咀嚼声。
“姝华,”曹国华放下筷子,语气带着兄长特有的关切,又有些犹豫,“上周……我见到程飞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曹姝华夹着排骨的筷子几不可察地顿在碗沿上方,那莹润的指甲盖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冷硬的光。
但只是刹那,筷子便稳稳落下,排骨被送入口中。她细细咀嚼着,腮帮微微鼓动,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提及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旧识。
“聊什么了?”她咽下食物,端起手边的清汤喝了一口,眼睛看着汤碗里飘着的几点翠绿葱花,语气随意地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曹国华观察着她的反应,眉头微蹙。“也没聊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去那家新开的南桦超市给爸买了点东西,看见他和他们棠西城关镇那个镇长,杜芳菲,在一起。”他顿了顿,斟酌着字句,目光带着探询,“姝华,你跟程飞……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上次还是听你嫂子和我说了一句,就没下文了?”
曹姝华依旧没有抬头,仿佛碗里那块新夹的排骨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她慢条斯理地啃着,甚至发出一点满足的轻啧声。
“嗯,嫂子,”她忽然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将话题轻巧地拨开,“这排骨烧得真是一绝!入味,火候刚刚好,骨头都酥了!每次回家,我都得胖两斤!”她毫不吝啬地夸赞着,眼底盛满了真诚的笑意。
被小姑子夸赞,嫂子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连声应着:“喜欢就多吃点!看你瘦的!”说着,又热情地夹了一块更大的排骨放进曹姝华碗里。
“姝华!”曹国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兄长的关切和某种未能释怀的疑虑让他无法轻易放过这个话题,“跟你说话呢!别打岔!你和程飞,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人家杜镇长……”
“哎呀,哥!”曹姝华终于放下筷子,脸上原本伪装的轻松的面具出现了一丝不悦,语气陡然拔高,带着被反复追问的烦躁和一种近乎尖锐的自卫,“你这么大个领导,管天管地还管妹妹和哪个男人谈恋爱啊?怎么这么八卦!”她漂亮的柳眉挑起,眼神带着刺,“是,我跟程飞是好过一阵子,现在不喜欢了,分了!不行吗?就因为你认识他,我就非得跟他绑在一起啊?什么道理!”
她语速飞快,字字如珠落玉盘,清脆却也带着明显的攻击性,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瞬间亮出爪子的猫。
“你看你,还急了!”曹国华被妹妹这连珠炮似的抢白噎住,习惯性地在妹妹的怒火面前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吃饭吃饭,不说这个了。”
他终究是那个从小护着妹妹长大的兄长,即使位高权重,在她面前也常常束手无策。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嫂子连忙笑着打圆场,招呼着吃菜喝汤,气氛才有所缓和。
曹姝华也重新拿起筷子,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明艳的、带着点随性的笑意,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尖锐从未发生过。她甚至主动给嫂子盛了碗汤,笑语晏晏地聊起了最近新上映一部文艺片。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被哥哥点破心思后、嫂子夹来的那块排骨,此刻嚼在嘴里,味同嚼蜡。
如果不是在哥嫂面前,此刻大概她会因为得到程飞与杜芳菲在一起的消息而绝望地哭泣。
那不是不舍得,也不是惋惜和遗憾,而是最在意的一个人在心里死掉了。
对于程飞,她从来都没有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乎!
相反,她是太在乎了!
在乎到只能用一层厚厚的、名为“洒脱和放荡不羁”的铠甲,死死包裹住内里那个鲜血淋漓、无法愈合的伤口。
作为一名早早留洋、浸淫过最开放思潮的海归精英女性,曹姝华向来以清醒独立自诩。她对男女之情,甚至情欲,都持一种近乎冷漠的实用主义态度。
合则聚,不合则散,享受过程,绝不纠缠。
她一直以为自己站在云端,俯瞰着芸芸众生为情爱痴缠的愚蠢模样。感情于她,从来只是生活的调剂品,而非必需品。她是情场上的女王,永远占据主导,来去如风,片叶不沾身。
婚姻?在她眼中更是人类发明的最可笑的枷锁,愚蠢地将自由与繁衍捆绑。她接受开放式关系,甚至不排斥未来可能选择非婚生子,但“妻子”这个身份,是她嗤之以鼻的坟墓。
她构筑的这套看似坚固无比、无懈可击的情感堡垒,却在遇到程飞时,猝不及防地、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