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侜模糊见到了大刘,嘴唇动了动,嗫嚅道:“你们赶紧离开,有轰炸机,这里不安全——”
大刘咬牙,不顾手臂上的疼痛将他扶起,拖走:“你要说什么到车上再说!”
他们撤退得很及时,车子一驰离沙场,那沙场便被投下了一枚炸弹,汽车破碎,弹片横飞,空气震颤,平地上被炸出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坑。
车子慌不择路地开在树木丛生的防护林中,轰炸机似乎未曾远离,机器的轰鸣声一直回响在半空中。
车内,威冉在惊恐地尖叫,叫声仿佛能掀掉车顶。杨侜半靠在车椅背上,眼睛瞪着车顶,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有无数的话要说,却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曾经想过这个结局,威冉不记得他这个所谓的“哥哥”也无关紧要,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微妙,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就好像这十几年的漫长时光,只是他趴在热烘烘的地上睡了一觉而已,醒来时浑身又痛又冷,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恨,他的罪,他的爱都即将烟消云散。
大刘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简单地止血,抬眼见他临近昏阙的边缘,语无伦次地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是不是?”
是,他有话要说。
他的身子抽动了一下,张嘴都显得困难。
大刘下意识想叫他不要说省点力气,可鼻子一抽,还是不由自主地俯身,低头,聆听。
直起背时,他人已经昏阙了过去,流出来的血把刚缠上的纱布染红,红的刺眼。
车子开的飞快,一路颠簸着开进市区,朝着医院开去。
他们以为进了平民区就安全了,但轰炸机飞过城市上空,投放下炸弹,建筑倒塌,人像被迫了开水的蚂蚁一样散开。
一切都乱透了,秩序彻底崩溃。
车子随便在路边停下,威冉自顾自地开车门下车,一溜烟地跑开,威建弼一边喊着一边追过去。
大刘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背着杨侜,跟着居民躲在防躲到空洞里,人挤着人,肩膀挨着肩膀,个个神情慌张焦灼。
等警报声解除后,他们从洞里鱼贯而出,短短一会时间,整个城市好像变了,变得更破败和不堪。
这城市的伤者不止是杨侜一个人,医院在短暂的恐慌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秩序。
医生护士将杨侜推到急救室,大刘的手臂也痛得厉害,找护士找医生给自己弄出子弹,没有打麻药,他以为很难熬,但没有,他一直在脑海里想着倒在沙场上的两个人,以及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杨侜,亲眼所见的死亡总是能让人变得麻木,不知疼痛。
他们这种亡命天涯的人,其实看淡了生死,尤其是淡淡之交的生死,刚刚在车上,杨侜的血沿着肩膀流到车上,面色已经变得惨白。他做了最坏的结果,问他要说什么。
杨侜半闭着眼睛,说话很吃力,然而还是说了出来。
“你……你叫她不要等我了。”
他的声音轻的如同一缕烟,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