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师尊几乎同时出手,他一鞭卷向李平生的腰际,电光缭绕,似要击碎玉箫,我则飞出一剑,直取李平生面门。
李平生反应极快,当即蹲下,还是被骨鞭绞走一缕头发,痛得嗷嗷叫。晏怀冰立即改横扫为竖斩,这一剑下去能把他对半开了。李平生抱头一滚,又将将避开了。
晏怀冰眼神微动,笑道:“有些意思。”他虽只用了两成力,但李平生光靠自己也是躲不开的。想来与他之前凭空后飞的原理相同,是被人暗中拽动的。
有趣的是,他先前给了李平生一巴掌,那人却坐视不管,大约也觉得他嘴贱活该吧。
袍袖翻振之间,鞭影夭矫如游龙,把李平生抽得满地乱爬。明里暗里交手的两人均不欲惊动他人,招式极轻巧,刻意收敛灵机,否则师尊随意落下一鞭便能教地裂山崩。
又玩弄了一会,晏怀冰手腕翻转,游龙崩散成无数指节大小的骨珠,漫天悬停,随着一弹指,便如万箭齐发,冲李平生激射而去。
关键时刻,竟是我的佩剑“玄云”飞旋如伞面,罩在李平生头顶,溅开了急雨似的骨珠,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金戈交击声。
从刚才双方交手起,玄云便不听我的使唤,此刻更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儿,绕着李平生打转,将他牢牢护住。
李平生登时多了底气,直起腰来,笑嘻嘻道:“谢谢师兄把我家老爷爷的剑还回来!”
还回来?
看来这柄玄云剑是物归原主,而非临阵投敌,按理说我该好受点,实际上只会越发不安。
玄云剑是我于离阴洲所得,原是镇压万魔的阵眼,常年被魔气侵染,自身亦生出邪灵,后被我偶然降服。
怎会正巧是那箫中人的“遗物”?
玉箫越发光彩明灿,腾起一道峨冠玄服的身影,容貌俊美绝伦,虽正值盛年,却已一头银发。他用虚幻但有力的手握住了剑柄,低声叹道:“祂竟也会……念旧。”
漆黑符文爬上剑身,玄云陡然漫起一层血光,伴随着凄厉长啸,气浪向四面八方极速荡开,被波及的一切事物尽皆化为飞灰。
师尊挡在我面前,一步不退,双手拢绽,漫天骨节缀成圆环,仿佛一轮满月,轮转不休。他抬掌将那轮明月缓缓向前推,神色自若,发梢衣袂却被烈风吹动,似乎正与迎面而来的无形威压相抗衡。
月华越来越明灿,气浪消长,渐如潮汐般被牵引。
银发男人低笑,“历任云中君果然都擅以天相克敌。”
话音方落,玄云剑煞气暴涨,血光直冲苍穹。
一颗骨珠突然爆裂成齑粉,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月已不再圆满,月华亦随之暗淡。
晏怀冰面色如凝霜雪,微微喘息,细密长睫低垂。
再睁开眼时,月又在一刹被补全了。
是水中的幻影。
一轮圆月好似缥缈冰轮,升于碧海之上,血光与气焰纷纷似潮水般退去。
接近大乘境界的剑意比试,我根本插不上手,但得师尊庇护,本该安然无虞,可我冥冥之中与那人有极深的牵连,单是目睹那道剑意,便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天地、这光阴,俱是焚烧众生的熔炉。
值此虚无之际,我只剩一个念头,那便是再看师尊一眼。
他亦察觉我的不对劲,定定望来。
我在那汪幽潭似的眸中见我自己的倒影,爱到了极处,一瞬便是永恒。纵然天长地久有时尽又有何妨,有情人本就争个朝夕。
师尊的剑意正是“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