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那天,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在整理行李时,我把外婆九岁那年替我包紮的蓝风铃手帕一起放进行李箱里,妈妈就站在外婆家的楼下等我。
後来妈妈带着我和几只行李箱,踏进她的新家。也是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门口铺着深灰se的地毯,墙上贴着我从没见过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妈妈笑得很温柔,身边站着新爸爸和怀里那个一岁半的弟弟。
新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新,却没有一样属於我。
我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里头只摆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空白的书桌。妈妈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嘴里说着:「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点点头,却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里。
晚餐时,新爸爸坐在餐桌主位,低头滑着手机,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没有温度,也没有笑意。
妈妈努力在两人之间找话题,问我学校的事,问我要不要多夹点菜。我只觉得每一口饭都像嚼棉花,吞下去却还是空的。
弟弟在餐椅上拍打着桌面,发出黏腻的n香味和吵闹的哭声。妈妈忙着喂他,还要分心照顾我。
新爸爸则像个旁观者,对我的存在既不亲近也不反对,只是偶尔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我,彷佛我是一个不小心闯进这个家的陌生人。
饭後,妈妈带我去洗澡、整理房间,还叮咛我:「如果有什麽不习惯,一定要跟妈妈说。」我点点头,却什麽都没说。
我觉得自己像一张被遗忘的信纸,卡在这个家里找不到位置。
我不知道该怎麽跟新爸爸相处,也不知道该怎麽称呼他。他好像也不想靠近我,总是用一种冷淡的礼貌和我保持距离。妈妈在我们之间来回奔波,脸上常常带着疲惫和小心翼翼的笑。
我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静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和表情,努力不让自己成为麻烦,努力学习怎麽在这个家里「存在」。
夜里,我躺在新家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妈妈和新爸爸的房门紧闭,弟弟的哭声时远时近。信纸先生坐在我的书桌上,纸质的脸在夜灯下泛着淡淡的光。
「你还习惯吗?」他轻声问,声音像风一样轻,却没有期待答案。
我摇摇头,却什麽都没说。
信纸先生把一张摺好的卡片递到我手边:「你可以写下来,没有人会怪你。」
我低头看着那张空白的卡片,眼泪却怎麽也流不出来。
信纸先生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像外婆以前哄我一样温柔。他说:「有些话,写下来就好,不用等人回应。」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是那种温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他从来不会说「一切都会变好」,也不会说「妈妈一定会ai你」。
他只会让我把所有的孤单和委屈,静静地放在纸上,然後陪我一起看着它们慢慢发霉、发皱,像那些没有人收的卡片。
「如果你真的受不了,也可以不必坚强。」信纸先生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没有人会责怪你,但也没有人会替你承受。」
我忽然觉得很冷,却又很想靠近他。
信纸先生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陪着我,什麽都不说。
他的温柔,让我终於明白,有些痛苦是无法分享的。
只能一个人静静地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