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暖意尚未散尽,柴宗训离去时的叮嘱还萦绕在耳畔,林阿夏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摩挲着方才张医女开具的药方,心中的忐忑与笃定交织在一起。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洒在药方上,墨字的边缘晕开淡淡的金光,却掩不住她眼底深处对身体状况的牵挂。
方才与柴宗训谈及备孕之事,她虽将气血亏虚的隐忧道出几分,却终究碍于女子的羞怯,未曾细说盗汗、月信不调的细节,更未提及自己心中对受孕风险的隐惧。如今柴宗训已去处理政务,她终于能卸下所有顾虑,直面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不仅是为了腹中可能降临的孩子,更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孱弱成为他的牵挂,不让那份急切的期盼最终化作泡影。
“青黛,”林阿夏轻声唤来贴身侍女,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备车,从侧门出,去太医馆。对外只说取调理气血的常方,切不可声张。”
青黛跟随她多年,深知主子行事谨慎,虽诧异于她此刻突然要去太医馆,却也不敢多问,只躬身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安排,定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不多时,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便停在了长春宫的侧门处。林阿夏换了一身烟霞色的素面宫装,褪去了凤钗珠翠,只插了一支素雅的白玉簪,发丝简单挽起,少了几分皇后的华贵,多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温婉。她掀帘上车时,刻意避开了往来的宫人,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锦垫,却依旧压不住她心头的忐忑——她既怕诊断结果糟糕,又盼着能得到明确的调理方向,这份矛盾的心情,让她指尖微微发凉。
马车缓缓行驶在宫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沉闷而规律,如同她此刻的心跳。林阿夏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宫墙、廊柱,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起去年冬日那场风寒,起初只当是寻常病症,未曾想拖了许久才痊愈,之后便总觉身子发虚,夜里睡不安稳,盗汗频频,月信也时早时晚。那时她只想着帮柴宗训分担政务,打理后宫,不愿让这些“小恙”扰了他的心神,便只私下请太医开了些温和的方子,未曾认真调理。
可如今,备孕之事提上日程,她才猛然惊觉,这份“小恙”或许正是阻碍子嗣降临的关键。身为皇后,她不仅要为皇室延续血脉,更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对那个尚未到来的孩子负责。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孩子承受康健之虞,或是让自己陷入险境,那便是天大的罪过,更是对柴宗训那份深情的辜负。
马车行至太医馆的侧院门口,这里是专供后宫嫔妃问诊的区域,远离前殿的喧嚣,往来皆是宫女太监,不易引人注目。林阿夏在青黛的搀扶下下车,径直走向内院的女医馆——太医馆中特设女医馆,由经验丰富的女医坐诊,专为后宫女子诊治隐疾,免去了与男医沟通的不便与尴尬,这也是她此刻敢贸然前来的底气。
女医馆的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不同于前殿浓烈的草药味,这里的香气中夹杂着些许陈皮、甘草的温润气息,让人莫名安心。负责接诊的张医女年近五十,面容温和,鬓角虽染霜华,眼神却清亮锐利,一手妇科调理的医术在后宫中颇受信赖,不少嫔妃私下里都会找她问诊。
见林阿夏进来,张医女连忙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失温和:“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是身子有何不适?”
“张医女不必多礼,”林阿夏扶起她,示意青黛在外等候,殿门关上的瞬间,她才卸下所有防备,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坦诚,“今日前来,是有私事相询,还望张医女以医理为重,如实告知,且切勿外传。”
张医女心中了然,后宫女子多有孕产、调理的隐忧,素来忌讳声张,她当即点头应道:“娘娘放心,老身行医数十载,恪守医家本分,绝不会泄露半句诊情。娘娘请坐,容老身为您诊脉。”
林阿夏依言坐下,伸出手腕,搭在铺着锦垫的脉枕上。指尖刚触及张医女微凉的指腹,她便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张医女的神色,生怕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凝重。张医女的指尖沉稳有力,细细感受着脉象的跳动,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殿内静得只能听到窗外的蝉鸣与彼此的呼吸声,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张医女才缓缓收回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温和却带着几分严肃:“娘娘的脉象,确是气血亏虚之象,且肝气略有郁结。想来是平日里操劳过度,思虑过重,再加上去年冬日风寒未彻底痊愈,损伤了元气,才导致夜里盗汗、月信不调的症状。”
林阿夏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如自己担忧的那般。她握紧了手中的锦帕,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张医女,以我这般身子,若是此刻想要受孕,可行吗?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这话一出,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眼底满是期盼与惶恐。她太想知道答案,却又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结果——她无法承受自己的身体无法孕育子嗣,更无法承受让柴宗训的期盼落空。
张医女见状,连忙温声安抚:“娘娘莫慌,并非不可受孕,只是风险确实不小。您气血亏虚,母体本就虚弱,即便侥幸受孕,也极易出现胎动不安、滑胎的情况,且孕期极易疲乏、亏损,怕是难以支撑足月生产,对母体损伤极大。”
“滑胎……”林阿夏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指尖的锦帕被攥得皱成一团。她最怕的便是这个结果,若是真的出现这般意外,不仅孩子保不住,怕是连她自己,都要让柴宗训忧心不已。
见她神色苍白,张医女连忙补充道:“娘娘也无需太过焦虑,好在您的症状不算严重,只是虚证,并非器质性损伤,只要悉心调理,循序渐进,气血便能慢慢恢复。待脉象平稳,元气充盈,再考虑受孕,风险便会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