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这趟航程的前半段,漫长和艰难,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去年10月20日从哈瓦那港启航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大西洋的波涛和麦哲伦海峡的险恶消磨殆尽。
那时,舰队离港时,旌旗招展,十七艘战舰整齐列队,士兵和水手们士气高昂,无不怀揣着建功立业和捍卫西班牙王国尊严的信念,毅然踏上了这趟行程。
古巴督军和一众殖民官员亲自来到码头送行,预祝他们旗开得胜。
然而,现实却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
在途径委内瑞拉的库马纳港短暂休整后,舰队沿着巴西海岸继续南下,漫长的航程便开始消磨舰队的士气。
在巴西东北部海域遇到那三艘如同受惊兔子般逃窜的荷兰西印度公司武装船时,奥维尼拉甚至没有下令追击。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放过这些尼德兰异端。
但现在,葡萄牙的叛乱让西班牙王室焦头烂额,他乐得看见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在巴西那片热土上互相消耗。
抵达拉普拉塔河口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时,舰队已经航行了五十多天。
那座西班牙帝国最南端的殖民据点,小得可怜,只能勉强接纳两艘战舰靠岸。
大部分船员只能像沙丁鱼一样挤在摇晃的船舱里,眼巴巴等着轮到自己上岸休整的那短短几天时间。
而所谓的“休整”,更像是一场混乱的破坏。
憋闷了近两月的士兵和水手们,将那座仅有千余居民的小镇变成了发泄欲望的场所。
偷窃、斗殴、甚至更恶劣的抢劫、强健的诸多罪行屡禁不止,奥维尼拉不得不施以严厉的军法处置了几名闹得最凶的家伙,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更糟糕的是,这个贫穷的据点根本无法为庞大的舰队提供充足的补给,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依旧是奢望。
十天后,他们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继续南下。
在驶向麦哲伦海峡入口的那段航程,空气中就开始弥漫起一种不安。
荒凉而干燥的巴塔哥尼亚海岸,让人陷入与世隔绝的孤寂,耳边只有风声和海浪声,一遍遍冲刷着灵魂,唤起一种身处世界尽头的放逐感。
而当舰队在12月15日那天,一头扎进那条连接两大洋的狭窄水道麦哲伦海峡时,地狱的大门仿佛就此打开。
海峡里没有上帝,只有咆哮的西风、永无止境的雨雪以及能将灵魂冻僵的寒冷。
强劲的逆风让船只寸步难行,抢风航行在狭窄曲折的水道里像是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