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宗训急声呼喊,伸手想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耳边的厮杀声陡然放大,像是无数人在他耳边嘶吼,狂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刺得他睁不开眼,胸口也闷得发慌。
“陛下!陛下!您醒醒!”
熟悉的呼唤声拉回了柴宗训的意识,他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御案上的奏疏。眼前依旧是太极殿的烛火,案上的温茶还冒着袅袅热气,方才的沙场、厮杀、郭威的身影,都不过是一场梦。
他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还在砰砰直跳,梦里郭威那句“盼着儿孙们再也不用沾血”的话,还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内侍递来一方锦帕,他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指尖触到冰凉的锦缎,才渐渐回过神来。
原来,祖辈们浴血奋战,从来都不是为了帝王的权柄,而是为了终结乱世,为了让后代能守着太平,让百姓能安身立命。他先前总想着快点建功立业,快点让大周强盛,却忘了这份太平来得有多不易,忘了祖辈的初衷,不过是让天下不再有战乱,让百姓能有口饭吃、有个家回。
柴宗训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夜风带着秋意灌进来,吹散了殿内的沉闷。窗外的皇城静悄悄的,只有巡夜的侍卫脚步声远远传来,更远处的洛阳城,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想来百姓们都已安睡。
他望着沉沉的夜色,眼底的焦灼与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坚定。祖辈以战止战,换来乱世初定,他如今该做的,不是急着扩张疆域、大兴工程,而是守好这份太平,一步一个脚印地深耕民生,让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安稳,让祖辈的心血,不至于付诸东流。
“传朕旨意。”柴宗训转身对内侍道,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明日早朝,令户部加急统计各州秋收预估,调拨官仓粮米,预备赈济北方苦寒之地的百姓;令工部暂缓除江南外的所有水利工程,先集中人力修缮洛阳周边的灌溉渠;令兵部加强边境巡查,不可主动挑事,与辽国边境守将互通消息,务必守住边境安稳。”
内侍躬身应下,转身快步去传旨。柴宗训走回御案前,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在那份青州流民安置的奏疏上,笔尖落下时,比先前多了几分从容。他不再执着于“快”,只想着“稳”,想着把每一件民生小事做实,想着让大周的百姓,能真正过上祖辈期盼的太平日子。
天快亮时,柴宗训才批完最后一份奏疏。他推开窗,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晨光一点点漫过皇城的琉璃瓦,给冰冷的宫墙镀上了一层暖意。不多时,宫人们开始洒扫庭院,御膳房的炊烟袅袅升起,太极殿外传来了百官上朝的脚步声,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早朝的钟声响起时,柴宗训身着朝服,端坐于龙椅之上。他的眼底虽有倦意,却目光清明,神色沉稳。百官行礼后,他并未先提及政务,而是缓缓开口,声音透过殿内的悬铃,清晰地传到每一位官员耳中:
“昨日,朕梦到了太祖皇帝(郭威)征战后汉的沙场。他说,打了一辈子仗,只盼着儿孙们不用再沾血,百姓们能安稳度日。朕突然明白,我大周如今的太平,是太祖、世宗两代人用鲜血换来的,我们守着这份基业,最该做的,不是急于求成,而是稳扎稳打,让百姓能吃饱穿暖,让天下不再有战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百官,沉声道:“往后,朝堂所有举措,皆以‘稳民生、安百姓’为根本。各州府的工程,需先察民情、核民力,不可强征;边境的防务,以守为主,不可轻启战端;吏治的整顿,以惩贪腐、恤民生为要,不可苛待百姓。朕要的,不是三年五载的虚名,而是大周的长治久安,是百姓的岁岁平安。”
百官闻言,纷纷躬身行礼,“臣等遵旨!”的声音整齐划一,在太极殿内久久回荡。户部尚书出列,奏报了秋收的预估情况;工部尚书上前,禀明了暂缓工程、修缮近畿水利的计划;兵部尚书则奏上了边境巡查的新章程,桩桩件件,都透着务实的意味。
朝会散去后,林阿夏带着宫人端着早膳来到太极殿。她见柴宗训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晨光,神色平和,便轻声走上前:“陛下今日朝会,似是与往日不同,百官们也都神色肃然。”
柴宗训转过身,看着林阿夏,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将昨夜的梦境缓缓道来,说到郭威那句“盼着儿孙们不用再沾血”时,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林阿夏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太祖皇帝在天有灵,见陛下如此体恤民生、坚守太平,定然会倍感欣慰。祖辈打下来的江山,交到陛下手中,定会愈发稳固。”
柴宗训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又望向殿外的晨光,只觉心头一片清明。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大周的民生复苏还需时日,可只要守住“以民为本”的初心,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总能让祖辈期盼的太平,真正落在大周的每一寸土地上,落在每一个百姓的心头。
晨光渐盛,漫过太极殿的金砖地面,映着帝后二人并肩而立的身影,安静而温暖。而大周的盛世之路,也正循着这份沉稳与初心,在秋日的晨光里,缓缓向前,步履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