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鬓角花白的头发,想起他办公室里常备的速效救心丸,想起他多少次为了一个数据偏差拍桌子骂娘,又多少次为了保住项目进度彻夜不眠地协调资源。
他不是完人,脾气臭,说话冲,可他就像这座厂区里最老的那棵松树,根系牢牢抓着脚下的土地,风雨来了,他最先顶着。
“您放心。”我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
“您教给我的,我没忘。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他看了我几秒,忽然咧嘴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释然,也有些难以言说的感慨。
“我知道你行。认准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站起身,从身后的铁皮柜最底层,摸索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
解开油布,里面是一把保养得极好的老式游标卡尺,钢制的尺身泛着冷硬的光泽,却由于保养得当,刻度依然清晰无比。
“这个。”他把卡尺递给我,动作近乎一种仪式。
“我师父传给我的,五八年建厂时,厂子里和他过去反复强调的要点回答。
他的问题越来越细,越来越刁钻,像是在做最后一遍全盘检验。
终于,他关掉了所有界面,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似乎彻底松了一口气。
“差不多了。”他说,“我能想到的,都交给你了。以后遇到新情况,就得靠你自己判断了。”
“还是那句话,拿不准的时候,就想想‘瞭望哨’是干什么用的。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在这件事上,心狠一点,没坏处。”
窗外,下班的铃声准时响起,悠长而辽远。
陈主任目光扫过每一件熟悉的物品,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工装外套,率先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他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
“以后……辛苦你了。”
门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空荡荡的桌面上,也落在我手中那把老卡尺上,折射出温暖而坚毅的光。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夹、u盾,还有这把承载着岁月和使命的卡尺。
新的使命,已经落在了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