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扳指
雨丝斜斜地扫过茶馆的瓦檐,陈峰攥着茶盏的手指泛白。隔着袅袅茶雾,他对面戴斗笠的青年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花生,粗布麻衣下隐约可见腕间一串菩提子,颗颗泛着经年摩挲的油光。
"客官怕是认错人了。"青年将花生壳堆成小山,指尖忽然一颤。陈峰的剑鞘正压在他左手小指根处,那里有道月牙状的旧疤,在茶汤泼洒的瞬间被烛火映得分明。
"三年前腊月廿三,师父替我挡下毒镖时留下的。"陈峰盯着对方骤然绷紧的下颌线,"那日您说,江湖人最忌留疤,偏要拿烧红的匕首烙平伤口——"
"巧合罢了。"青年突然起身,斗笠边缘垂落的黑纱擦过陈峰鼻尖,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陈峰瞳孔骤缩,方才交手时对方袖中翻出的青玉扳指在记忆里灼灼发亮,正是师门密传的"龙隐"信物。
陈峰的剑尖挑起青年腰间的锦囊,一枚青玉扳指滚落茶案。玉色澄澈如深潭,内圈却布满蛛网般的血沁纹路——那是师父常年佩戴"寒冰诀"留下的印记。
"这扳指"青年欲言又止。
"七年前元宵夜,您教我辨认古玉时说,血沁入玉需百年。"陈峰将扳指举到窗前,日光穿透玉壁时,那些纹路竟诡异地连成北斗七星,"但您没说,这星图是师祖用鹤顶红混着指尖血淬出来的。"
青年猛地攥住窗棂,木屑簌簌而落。陈峰瞥见他右肩不自然地耸动,那是被"惊鸿掌"青玉扳指
惊雷在檐角炸开时,陈峰看见师父指尖凝着半滴将落未落的雨。那滴雨水里晃着破碎的烛光,让他想起五年前寒潭边的月影——师父也是这般背对着他,将染血的衣袍沉入潭底。
"您连佩剑都换了。"陈峰盯着师父腰间乌木剑鞘,喉结滚动。真正的龙吟剑该是玄铁吞口,剑格处嵌着师娘陪嫁的南海珠。话音未落,窗外骤然射入三支乌金箭,师父旋身挥袖,箭矢钉入木柱时竟摆出个"囚"字。
是刑堂的追魂箭阵。
陈峰反手劈开茶案,木屑纷飞间瞥见师父苍白的指节。当年宗门血案后,刑堂在掌门佩剑上验出鸩毒,如今这追杀的阵仗,怕是连师父的易容术都骗不过那些老狐狸。
"走水廊。"师父突然扣住他命门穴,磅礴内力震得陈峰经脉发烫。这是赤阳功独门的传功路数,炽烈真气却裹着丝丝阴寒——果然,师父强行逆转心法压制旧伤,内腑早已千疮百孔。
雨幕中的水廊蜿蜒如蛇,陈峰被师父推着往前疾奔。后颈传来温热腥气,师父咳出的血顺着他的衣领往下淌,和五年前寒毒发作时的情形一模一样。当年他蜷缩在师父怀里,听着那具胸膛间破碎的风箱声,此刻却成了推着他后背的力量。
"闭气!"
师父突然拽着他坠入廊下荷塘。淤泥漫过口鼻的瞬间,陈峰感觉有掌心贴上自己后心,熟悉的赤阳功渡进来,在肺腑间烧出一团火。水面传来杂沓脚步声,刑堂鹰犬的刀尖划过浮萍,他却在浑浊的水底看清师父腕间银链——系着长命锁的链子断过三次,第一次是他被魔教掳走时师父震断的,第二次
"哗啦!"
破水而出的刹那,陈峰剑锋已挑飞三把钢刀。师父却立在残荷间不动,任由第四把刀刺入左肩。血珠顺着刀槽飞溅到陈峰脸上时,他看清师父用伤肩卡住刀刃,右手正捏着追兵头领的喉骨。
"刑堂的狗,也配用七星连珠箭?"师父嗤笑一声,指尖发力捏碎那人喉结。陈峰呼吸一滞,这招"雀啄"的手法,分明是师娘生前最擅长的暗器功夫。
追兵在血雨中倒下大半,剩余几人突然掏出铜哨狂吹。师父脸色骤变,扯着陈峰撞进假山石洞,碎石飞溅中哑声道:"他们在引雷火弹!"
陈峰突然摸到师父后腰渗血的绷带。五年前那个雪夜,他亲眼看见师父的尸身躺在雷火弹炸出的焦坑里,如今掌下跳动的脉搏却烫得他眼眶生疼。
"当年您怎么活下来的?"陈峰攥住那片染血的衣角,雷火弹的轰鸣由远及近。师父撕开袖口给他看小臂上交错的疤痕,新肉叠着旧伤,像一幅血腥的舆图。
"药王谷的换皮术,加上七枚透骨钉锁住心脉。"师父说着突然剧烈喘息,指尖深深抠进石缝,"但每次运功,钉子就往脏腑里钻半寸"
洞外传来地动山摇的爆炸声,陈峰在飞沙走石中扑向师父。气浪掀开假山的瞬间,他看见师父瞳孔里映出的自己——不再是需要庇护的少年,而是一个能用脊背为师长扛住碎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