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次不要再买了,我看起来是灰色。”杨还说。
朱薇握着花,回头盯着他:“这是什么颜色?”
“灰色。”杨还重复了一遍,“实际上可能是红色,但是在我眼里都一样。”
朱薇怒目,一字一字从齿间蹦出:“这是红色,在你眼里也是红色。”
杨还丝毫没受到她的情绪影响,淡淡道:“这是灰色。”
“杨还,”朱薇紧攥着花束,手指发红,手背青筋暴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是什么颜色?”
“灰色。”
杨还一动不动太久了,从脚掌到小腿都开始止不住地发麻。他站起来,想活动一下腿脚,朱薇一把将枯萎的玫瑰扫在他脸上。
“这是红色。”她大吼,“我说这是红色,这就是红色。”
杨还恍惚了。他看着朱薇的脸扭曲成,她的口红补多少次都颜色暗淡,他眼前的色彩从一开始就被抹消了一部分。他刚想开口坚持,杨晓风却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不,他就是幽灵,他已经死了快二十年,已经是老资历的幽灵了。
他穿着老气横秋的棕色夹克和工装裤,无框眼镜的左腿被压弯了七八度,垮在脸上。他悄无声息地绕到朱薇身后,只能被杨还看见。
“这种时候,你要按照她说的来。你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这是红色,这就是红色。”
“但是这不是红色。我不喜欢胡说。”
“重要吗?这是什么颜色重要吗?你喜欢什么重要吗?”他古怪地扬了扬嘴角,“你在她身边跟了那么多年,却还是只会伤害她。”
杨还看着亡父的眼睛,慢慢说道:“不是我,是你。伤害她的一直是你。”
杨晓风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却也不显得难堪,他坦然地摊开手:“告诉她,这就是红色。”
杨还想冲上去揍他,无奈朱薇拦在他面前,他动弹不得,脸上还火辣辣的,被那不红不绿幽幽腐烂着的花茎刺得发痒。他没能得逞,因为朱薇抢先一步扔了手里的花,跌坐在地上开始哭。
“你这样倔,我不知道怎么跟我爸交代。我要怎么跟他说我生了个色盲儿子?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杨还突然就明白了,他的诚实能保护自己,却会伤害他人。他的诚实是一种自私,而他的诚实与否并不完全由自己决定。
他拥抱她:“妈,对不起,是我看错了,这是红色。”
他透过朱薇看着她身后事不关己的杨晓风:“这就是红色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