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尔笙一愣。
「在见你第一眼的时候,你和朝廷之人站在一起,笑得那样开怀,言语天真,行事任x,就连看人的眼神都那般清澈,毫无机心,是从未经历风雨的那种天真单纯,可见定是被娇养着长大,被家中保护得极好的那种人。」夫人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流眼泪,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我的前半生历经风霜,长在薄情偏心的父母家中,为了一点小惠抛弃了亲生nv儿,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欺骗,困於囚笼,受尽折磨,最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只能以仇人的面目继续苟活……如果可以,谁不想清清白白,非得满身脏w?可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是想要活着啊!」
她只是想要活着。
天下无人不惜命,假若她不曾见过光明,她或许撑不过那些黑暗里无数的折磨,si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可是那一天,执剑的修士逆光而来,朝着身处泥泞里的少nv伸出手,带着她走入人前,让她见识过所谓繁华,光明与黑暗如此对b,要她怎麽舍得?
怎麽舍得忘记那些美好,怎麽舍得放弃……
头顶上的天空蔚蓝,该是广袤无垠,可她穷尽一生,也终究只是看见那一方被框住的四方天幕,而後这四方天地便困住了她,让她不能翱翔。
从那一日起,自由成了她这一辈子也不能放弃的执念。
所以,当她逃出来时,听见那些侍nv们喊她“小姐”,将她错认成穆夕颜时,她很快做出了抉择--
她宁愿背负着她最恨的人的身份,也不愿受困於牢,她要离开这里,从这里走出去!
想逃离束缚的念头如此强大,夫人倚在床头,泪流不止,不知是懊恼,还是悔恨多一些。
「可你再冷,也不该以旁人的血来暖。」白尔笙沉默地望着泪流满面的夫人,缓缓开口:「夫人既痛恨他们,厌恶那些丑陋的罪行,可为何……却也成了同他们一样,连自己都讨厌的那种人呢?」
夫人闻言一僵,流着泪的目光闪了闪。
「他们这样对你,固然可恶,可山庄内的弟子们,还有城中百姓呢?他们未曾牵扯其中,却无端受累,甚至丢了x命,那他们又何其无辜?」
白尔笙叹了口气,走上近前,在榻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夫人你自己不想,可商越呢?」
「……商越?」乍听到这个名字,夫人被她握住的手下意识地一紧。
「商越身受重伤,需得良药,还有时大人……」
白尔笙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劝道:「时大人清明正直,若夫人愿意将一切原委交代清楚,弥补过错,其中是非冤情,大人定不会徇私枉法,放任不管,必替你们主持公道的。」
夫人的目光闪了闪,内心亦有些动摇。
她其实清楚,她以藏剑山庄的名义向朝廷传信,举报芜州疫病一事,本是想藉朝廷派来的使官之手,让时镜等人受困城中;不想计画出了变故,她没逃出去,商越又受了重伤……
若待使官一到,她与商越必然难逃一si,所有人都得一起同芜州陪葬。
那将是最糟的情况了,却也并非她所乐见……
看出她内心的动摇,白尔笙握紧了她的手,又轻声劝道:「趁着一切还可以挽回……夫人,我们收手吧。」
夫人听了这句话,表情却变得无b悲伤。
她的眼泪,一下子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