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的茶杯被朱常洛拍得一跳,茶水飞溅到他的袖子上,却仿佛淋了张诗芮一脸。张诗芮脸上异样的殷红褪去,变得惨白。她像丢了魂似的瘫软下来。嘴里一直念叨着:“怎么会,怎么会呢”n张诗芮的世界观遭到了极大的冲击。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和爷爷一直是一副清修苦练、世外高人的样子。n“怎么不可能。龙虎山那多么道观仙宫,是土里长出来的?张姑娘出手阔绰,白送你东西不要,二十两银子摸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给丁姑娘的酬劳一给就是一百两。这些钱从哪里来的,你想过吗?”朱常洛面无表情地问道。n“张家名下有田啊。”张诗芮说道。n“不交税的隐田?”朱常洛反问道。n张家是江西鹰潭最大的地主。如果彻底丈田,不知道要丈出多少隐田来。但在不整饬南方吏治的情况下,丈田的圣旨发下去,得到的只会是阳奉阴违,草草了事。n“我不知道,家里人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张诗芮独自出来这么久,其实是有所意识的。她只是没有细想。而且丁白缨在给朱由校普及银子有多值钱的时候,她也并不只是站在一旁发呆。n“算了。”这时候,朱常洛对张诗芮的态度更多的还是怀疑:“吕宪安你认识吧?”n“”张诗芮还陷在混沌思维的泥潭之中,因此没有听清他的问话。n王安不允许有人不回答皇上问话,但就在他即将厉声呵斥的时候。朱常洛却止住了他。n朱常洛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南京守备太监吕宪安你认识吧?”n“认识。”张诗芮沉重地喘了几口寒气。“他来过很多次,几乎每年都要来。”n南京守备太监和协同守备武勋,算是张家最重量级的座上宾了。和南京兵部尚书兼参赞机务不同,这两个职位的在职官员不仅权势大,而且任期长,因此也就和张家长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n“他到底跟你们张家有些什么往来交易。”朱常洛问道。n“我罪女不知道。”张诗芮跪地摇头道:“家里的事情很少让女人经手,我最多也就是在设坛斋醮的时候打打下手。护法都不让做的。”n多数时候,张诗芮是不见客的。就算有贵客到来,她最多也是出于礼节以道姑的身份迎客拜接。就算父亲外出,她也不会和客人们有太多的往来。这倒不是因为男女大防的规矩,而是因为父亲外出,还有叔祖辈的男道士与来客磋谈沟通。“世袭嗣教”包含的,可不只是道统上的传男不传女。说得直白一点,除非张诗芮欺师灭祖由正一道改宗全真道,终身不婚,否则她是一定会被嫁出去的。而注定被嫁到别家去的女儿,又怎么能接触到张家的核心生意呢。n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她来迎接“朱先生”这位客人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坐面南的主座。而是很自然地坐到了与“朱先生”相对的位置。n朱常洛的语气稍微软了一点:“在西厂包围天妃宫之前,吕宪安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反而是南京各级衙门的官儿连着法儿的旁敲侧击,说张显庸多么多么的正直,你家多么多么的忠心。换防之后,这些官儿不说话了,吕宪安却跳出来上疏弹劾你爹。弹章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