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的小县城,暑气像一层厚重的棉被,闷得人喘不过气。街头巷尾,知了声声嘶力竭地叫着。
然而,这份夏日的恹恹气息,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哭丧声撕裂了。
县城老街的尽头,余家老宅门前,搭起了简陋的灵棚。
几根毛竹随意支棱着,撑起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聊胜于无地遮挡着毒辣的日头。
棚子底下,摆着一口还没上漆的薄皮棺材,木料带着新茬的糙砺,棺材前头,一张拼凑起来的供桌,摆满了祭品,几碟子廉价的糕点,几样看着就没什么油水的家常菜,在热浪里散发出一种酸馊的气味。
灵棚四周,三三两两围着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小县城就这么大,谁家有点风吹草动,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了。
更何况,这次是余家出了丧事,死的还是正当壮年的余潇,更是引得众人驻足围观。
人们压低了嗓门,窃窃私语,话里话外,带着惋惜,也带着不易察觉的窥探。
人群里,最惹眼的,莫过于跪在棺材前头的那个女人。
一身粗麻的孝衣,宽宽大大地罩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瘦弱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女人死死地埋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几缕散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她是佟书华,死者余潇的新婚妻子。
两人才结婚两年,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谁能想到,一场意外,就天人永隔。
人们都说佟书华命苦,刚进门一年就成了寡妇,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佟书华觉得自己像是被抽空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躯壳跪在那里。
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心底的悲痛,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余潇的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他们结婚时候的喜悦,余潇对她的体贴,都像是梦,却成了锥心的疼。
她想不明白,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偏偏要带走她的丈夫。
灵棚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和周围的悲戚气氛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身形挺拔,五官倒是格外周正,只是脸色泛白,眼神也冷冰冰的,像结了冰碴子,和周围人的悲伤神情,格外的不同。他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这场葬礼上的喧嚣和哀嚎。
他是余维,死者余潇的弟弟。
按理说,佟书华得喊他一声“小叔子”。余维是早上才从外地赶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倦色,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藏在眼皮底下,时不时地闪过一丝冷光。
余维和哥哥余潇,其实并不熟。
余潇常年在外头打工,兄弟俩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更何况,两人性子也差得远,一个老实巴交,一个却心思深沉,没什么话说。
对于这个哥哥,余维的印象,淡得几乎要没了,只记得小时候过年,在老宅里见过几面,是个埋头干活,不声不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