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纪委那间陈设简单、气氛肃杀的谈话室里,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在程飞棱角分明的脸上。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插在椅子上,没有半分被审查者的颓唐或惶恐。
对面两位办案人员抛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冰冷的匕首,直指白宾诚攀咬的核心——希望小学项目,他与杜芳菲的关系,橙基金的资金流向。
程飞的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没有急于辩解的激动,没有被冤枉的愤慨,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静。
面对每一个问题,他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份早已烂熟于心的报告。
“关于希望小学的选址,城关镇政府当年共有三套备选方案,最终确定在石洼村,是综合考虑了该村适龄儿童数量、交通便利程度以及土地平整成本后的集体决策结果。相关的文件镇政府都有留存,橙基金也有备份你们可以调取。”程飞语气不疾不徐,沉稳有力。
“项目所有建设资金,由橙基金专项账户直接拨付至中标施工单位账户,所有合同、发票、银行流水记录完整可查。橙基金自身未从项目中获取任何管理费或收益。基金理事会关于该项目资金使用的也有专项决议,以及经第三方审计机构确认的资金流向明细。”
“至于杜芳菲副镇长,”程飞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眼神坦荡地迎上办案人员审视的目光,“她在项目推进过程中,履行的是作为分管教育副镇长的正常职责,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协调解决具体困难。我与她之间,仅限于工作层面的必要沟通,所有涉及项目审批的关键环节,均有会议记录或正式文件往来佐证,不存在任何超越工作范畴的私人利益输送。白宾诚的指控,纯属子虚乌有,是对杜芳菲副镇长和我个人名誉的恶意中伤。”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让调查人员的提问显得无处着力。
而在这座“山”的外围,以“证实程飞清白”为核心作战小组同样高效、冷静的方式运作着。
曹姝华,这位朗筑国际的法务总监,在程飞身陷囹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
她亲自坐镇橙基金,与秘书长董雨农、张译冰等人组成临时应急核心小组。在曹姝华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指挥下,橙基金如同被按下了最高效的按钮。
所有与希望小学项目相关的原始文件——从最初的项目建议书、政府立项批复、土地划拨文件、招投标记录、工程设计施工图、监理日志、每一笔资金的申请单据、银行转账凭证、验收报告,到后期受助学生的详细名单、发放记录、家长签收单……浩如烟海的资料被迅速调集、分类、整理、复印、装订成册。
张译冰熬红了双眼,带着财务团队将橙基金自成立以来的所有账目进行了地毯式的复查,每一笔收支都核对得清清楚楚,确保没有任何模糊地带。
应市纪委的要求,曹姝华亲自起草了一份详尽的《关于城关镇石洼村希望小学项目情况的完整说明》,以橙基金的名义,条分缕析地回应了白宾诚每一项捕风捉影的指控,并附上了厚达数百页的证据材料索引目录。
这份沉甸甸的材料,由她亲自送到了市纪委专案组指定的接收人员手中。她的姿态不卑不亢:“橙基金及程飞先生本人,愿意全力配合组织调查,接受最严格的检验。我们坚信,事实和证据会说明一切。”
她的行动,高效、专业、无懈可击。
没有动用曹国华那层敏感的关系,仅凭扎实的证据链和滴水不漏的配合,就为程飞构筑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专案组调阅了所有材料,进行了反复核查。橙基金的财务状况干净得像被水洗过,每一分钱的来龙去脉都清晰可溯。
关于程飞和杜芳菲的所谓“勾连”,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显得苍白可笑,如同阳光下迅速消散的雾气。
调查结论很快明晰。
程飞安然无恙地走出了那栋令人压抑的小楼。
当他推开橙基金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里面压抑了数日的空气仿佛被点燃了!
“程总!”张译冰第一个冲了上来,眼圈还是红的,但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激动,声音带着哽咽,“太好了……你回来了!太好了!”
“程总!”小王、董雨农和其他员工也瞬间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脸上写满了关切和如释重负。
办公室里充满了激动、欣喜和一种沉冤得雪的扬眉吐气。
程飞站在门口,看着一张张熟悉而激动的面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笑意如同穿透阴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依旧,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大家担心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他的目光沉稳地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经历风浪后的从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人群稍后方的曹姝华身上。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这个原本性情热烈而奔放的女人,没有像张译冰那样激动地冲上前,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切。
她只是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看到他平安归来的如释重负,有连日殚精竭虑后的深深疲惫,更有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