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寒风吹来让苏秦安直打寒颤。雪落似鹅毛,飘飘洒洒落了他满身,将那因病花白的头发尽数盖住,远远看着像是全白了似的。他早就斥令众人先行回府,而今佝偻的身躯只靠一支拐杖支撑。为了保暖特地加厚的披风此刻似乎也成了累赘,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压抑的咳嗽、艰难的喘息,声声催人老。就在他快要站不住的时候,身前传来淡漠的声音:“苏太傅,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秦安欣喜的抬头,模糊的双眼已看不清阶上的人,他颤颤巍巍的拄拐前进几步,想离她近些:“顾大人,好久不见。”
顾淮清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向府内走去,只有身边的侍女跑了下来搀着他。若没有顾淮清的默许,那侍女断是不会擅自行动,想到这里,苏秦安心下已是了然,便顺从地进屋。
站立多时,苏秦安的双腿已经有些麻木,他只得尽力挪动双腿,步伐也不禁慢了些许。见前方顾淮清已经走远,苏秦安心中也有些焦急,想让动作快点,但适得其反,竹制的拐杖不知是卡在哪块砖头的缝隙之间,眼看着身体就要控制不住的向前倾倒。
秋璃也被这场面下了一跳,事发突然,她只来得及拖住老人的半边身子,可她身量矮小,撑不了几多时。一只同样纤细有力的手腕扶住了苏秦安的另一边,苏秦安费力的仰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竟是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的顾淮清。
苏秦安连忙要就着二人的手站好,可惜他手脚酸软几乎没有力气,挣扎了几下,仍是无用功。
“苏大人这是要讹我吗?”
顾淮清走在前头便听见后面声响,回头时正巧看见二人窘境,本不欲理睬,却在瞥见苏秦安将要倒下之时,神使鬼差的一个飞身过去扶住他。
现在就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顾淮清松手不是,不松手也不是,怀中人几番挣扎也没能站起来,只好先将人扶进屋里坐下。
自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过后,父女二人再也没有像这样靠近过,苏秦安心中有些忐忑,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直到进了堂厅坐下了,才放下心来。秋璃奉了杯茶,他刚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又听见顾淮清开口问道:"苏太傅此番前来又有何事?"
苏秦安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还望顾大人能卖老朽几分薄面,过过几日来参加老朽的寿宴。”他喘着粗气,话也说不利索,又坚持举着请帖递给顾淮清,大有她不接下就不收手的样子。
顾淮清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将请帖推回去:“苏太傅的面子谁敢不给,只是在下实在是公务繁忙,况且我顾府上下全靠着我这点俸禄,要给太傅送礼,是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苏秦安望着顾淮清冷漠的眉眼,闷声咳了几声,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桌角,背脊弯得像被积雪覆盖的松枝:“小清”他喉间溢出嘶哑的声音。
听到这个称呼顾淮清只觉得心中泛起一股恶心,她猛的回身,宽大的袖袍拂过茶几,摔碎了茶盏:“我说过别这么叫我!”茶水混着青瓷碎片飞溅在苏秦安的衣摆,他望着那双与自己颇为相似的凤眼,那深处凝着的冰霜仿若十几年前她摔碎家传玉佩,与他划清界限决然离府的样子。那时她眼尾也是这般的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
“天色已晚,苏太傅还是尽早回府吧,可别在顾府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交代,你说是吧?”说完,顾淮清俨然一副赶人的样子,不再理会他便离开了。秋璃见她如此,也只好劝着:“苏太傅还是先回去吧,此事改日再议,大人如今是断不可能再与您交谈了。”
苏秦安苦笑一声,他身上病还未养好,方才在外面吹了风,又经此一激,只觉得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晕得不行,更不知是怎么被秋璃和林奕合力扶上车的。方行至苏府门口,便呕出一滩血来,身子更是软得站不住,几乎是被人架到床上。
苏秦安常年大病小病不断,府内也有医师常驻,此刻都聚集在房内,挨个摸过脉后个个眉头紧锁:“林总管,苏大人这身子本就还没养好,又出门进了风,忧思过度,怕是”林奕眼瞅着不对,指着鼻子骂:“一个两个的,平时吃着苏府的粮,惯是会神神叨叨危言耸听,这到了要紧关头倒是都缩着脖子不吭声!”
“景甫”榻上人双唇轻启,林奕靠近了些,好让苏秦安省些气力:“莫要过于苛责是我时候快到了吧”林奕酸了鼻子,几欲落泪:“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不过是小病,医师调理调理就会好的。”
苏秦安只积攒了点气力勾了勾嘴角又不省人事,在地上跪成一片的医师连忙上前施针。
“如今还有个法子”为首的医师犹豫再三终于开口。林奕听见斥道:“还不快说,要是老爷有半分不好,你们几个的脑袋怕是不够掉的。”
苏秦安作为三朝元老,是当今圣上的开学老师,在朝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中要害众人自是明白:“听闻中书令顾淮清大人入宫就职前曾在名医温知寒门下学医,若要说如今有谁能救苏大人,怕是只有那位了”